這部有著深夜劇風格的火九連續劇，給我一種非常灰色的感覺。我說的灰色不是這部刑事劇觸及司法與正義灰色地帶的主題，而是一種灰階扁平，色度混濁的灰色，一種讓人提不起勁，欠缺活力的灰色。也因此我一開始覺得這部劇好像不怎麼精彩，加減看下去，過了一段時間才漸漸體悟到：也許這就是「正義」沒有得到伸張的遺族人生。
同理可證當年第一次得到主演機會的堺雅人，為什麼選擇用這種不溫不火的表演方式，詮釋這個白天當刑警，晚上當制裁手的主角伊達一義。製作人原本的想法，是要這個角色白天笑吟吟地做個「佛心伊達」，晚上制裁人的時候突然變個人似地阿修羅上身；但是堺雅人覺得這樣刻意去強調主角的兩面性，反而會模糊掉這齣戲真正的主題：「人是否有權力去制裁別人」。他刻意把這個反差低調處理，有點太過冷靜的表現方式，我同樣是過了一段時間，才慢慢領會到：你若要替天行道，也許你需要的正是這樣的冷靜。
《 JOKER 私法正義》當然不是沒有它的缺點。這部戲裡的所有案件，都是兇手得以逍遙法外的命案，過度簡化的安排，不但使得每個案件感覺換湯不換藥，也巧妙地迴避了制裁要符合比例原則這個大問題；再者，戲裡的壞人都太過洋洋得意，而遺族們則是沈痛得擺明了要賺人淚下，這樣的戲劇處理固然讓你比較能夠認同私法制裁的做法，卻也因此少了許多自我質疑的辯證空間。堺雅人一直想要表現出來的內心掙扎，在正邪過度簡化的對立中，顯得有些多餘。這個架構一直到故事最後，伊達發現自己不得不親手制裁灌輸他這套私法正義的理念，宛如再生父親般角色的夥伴時，伸張正義到不得不自婊的矛盾，才稍微有了那麼一點黑白難辨的灰階色彩，但其實說穿了也沒有多大懸念：不管你有多麼冠冕堂皇的正義，波及無辜就是很難自圓其說，不然那些倒霉鬼的正義，又該由誰去為他們伸張呢？
對我來說，《 JOKER 私法正義》真正發人深省的主題，並不是「能夠用法律制裁的就用法律制裁，不能用法律制裁的就由我們自己來制裁」，這種無視程序正義的做法究竟對或不對（我從來不認為正義這檔子事，是你在法院裡處理完就算完的），而是它點出了一個伸張正義很好的理由——讓壞人受到應有的制裁，不是為了報復，而是要讓受害的遺族能夠沒有懸念地繼續生活下去。即使你知道人死不能復生，復仇無濟於事，然而犯下殺人罪行的人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，留下你的人生永遠殘缺不全，這在心理上是很難交代得過去的。為了讓遺族的明天能夠繼續，犯人必須要得到應有的制裁。「你的明天，永遠不會到來了」（「お前に明日は来ない」），也只是剛好而已。
我並不想假惺惺地說什麼法外的制裁不是正途之類的話，因為在這個不理想的世界，不理想的解決辦法本來就有存在的必要，「老子的麻醉槍說了算」自然也是一種，但你真的，真的，真的要非常清楚你在幹什麼。堺雅人詮釋下的伊達（我必須要強調演員是誰，你才知道那個說服力是從哪裡來的）是有做到這點的，你可以看到他出手制裁前，竭力尋求體制內解決的努力，以及萬不得已自己上場時，那個沒有半分自覺偉大的煎熬與無奈，但他未曾有過半點動搖，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。他的前輩則不然，他把無辜捲入的人滅口時的沈痛表情，固然表示他確實是個有良知的人，但這也同時意味著他其實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，而正義從來就不是一件你明知這樣做不好，卻還是能夠硬著頭皮去做，然後自我感覺了不起的事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